夏热

【邪瓶】断章 陆

#试图日更然而装逼失败于是更加佩服三叔系列

 

9

  

 

我缩着手脚蜷在闷油瓶身后,见我二叔进屋了才舒展开,懒洋洋地叹了一口气,转过头看他。他就立在那里,也看着我,还是一副任人揉搓的好模样。我记得以前他不喜欢别人离他这么近,但现在也没揪着我衣领把我丢开,估摸着是十年没摸过活人了现下喜欢,还是单单许我一个人凑他近些?我这么想着,鬼使神差伸出手,帮他把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,又给他把帽子上的绒毛围在他裸露的脖子周围。他没什么表示,不喜不悲,不进不退,就让我伺候着。我搁一片黯淡灯光中瞧着他侧脸,忽然觉得这一刻特宁静特温柔,简直不像我日常生活的标配(即使过了小半年,我有时夜里还是能忽然被某些事惊醒)。他整个人都很淡,脸色淡,脾气也淡,淡得让人抓不住。

 

有一件事忽然闯进我脑子里。几个月前我们还在杭州时出去吃饭,上菜前我出去接了个电话,回来时他已经吃上了。我鼻子不灵光,见他吃的认真,自己也馋起来。结果刚夹起一筷子放嘴里,那股辣味直冲我脑门,我一下子感官过载,直接辣出两行泪来。他赶紧向我递过纸巾,泪眼朦胧间我看见他脸色绯红,嘴唇颜色艳得像杨树林刚出的新品。

 

这么想着,我胳膊一伸圈住他肩膀。做这个动作时我没想多少,以前他失忆那会更亲密的举动都做过。我真搂着他了,他还没动作,我倒先觉得不妥。毕竟那时候闷油瓶只会拿懵懂的眼神瞅我,我俩就算坦诚相见也绝没有现在这种心思(实不相瞒,他走的这几年里,我晚上躺床上就想着要是可以该怎么对他圈圈叉叉)。他衣服上散发着村口小卖铺五块钱一袋的劣质洗衣粉的味道,我记得昨天刚丢洗衣机里洗过,现在气味还挺新鲜。我故作豪情地在他肩膀上拍拍,顺带蹭蹭他脖子。

刚做出这个动作我都想抽自己一巴掌:这不是那猫大爷爱做的吗。

 

这时候闷油瓶终于开口了,“别闹。”

我顿时老脸一红,讪讪地放下手往后退几步。想这句话也真是及时,指不定我刚刚色胆在前就亲上去了,闷油瓶平时是脾气好,但说不准手起刀落咔嚓了我这个登徒子。然后才发现他两根手指夹着猫大爷的爪子,低着头原来是跟人家黑猫说话。估计猫主子见我挤着它不走就想挠我一爪子,结果半路给闷油瓶截住了。我一厢情愿用错了地方,恼羞成怒,当即一巴掌糊到它头上:“反了你小崽子,敢挠你吴爷。”

闷油瓶一只手托着它,一只手夹着它爪子,腾不出手阻止我,只能任我一巴掌拍下去。不过我也就是做做样子,要是真用力,那这猫主子日后不得钻我被窝里抓死我。他看我一眼,似乎是觉得好笑,弯腰把它放下去,后者抖抖毛,两个猫蛋蛋对着我,立马融进黑暗里不见了。

院子里又剩下我俩,我咳了一声,摸摸鼻子,小花在内堂里唱了一段,我俩都没那个水平,也就听着调子。过了一会外头村子里又放起鞭炮,把小花的戏曲冲淡了。

 

“挺羡慕你的,”我没话找话(再不说话我又得抽烟了,而且我现在看了苹果就想吐),“家里没人逼婚。”

结果这货片刻后居然跟我搭话了,“有时我羡慕你,吴邪。”

我心那叫一个颤啊。闷油瓶不说则以,一说惊人,八个字就够我脑补八天,什么悲情戏码都脑出来了。这人斗里太强大,被别人当成神当久了,很容易忽略他还是个人这个事实。我想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地方,要是我能给,我准全给出去,一点都不留给自己。

倘若他开口要,我自是给。但这人从不要什么。

这时候我看见他转过头,朝里屋里看了一眼。我顺着他的目光,我妈正站着,影子投在窗户上,接着是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。我估摸着他也没过过几次年,小时候没人帮持着,刚长大点又被推上高位。这几年我过得挺累,他不知道已经这样过了多少年了。我叹了口气,“都有自己的不容易,小哥。”

他点点头,继续看天。我想好不容易张了嘴,就不能多说点话吗。

“你要是留下来,”我又说,“想过个年还不容易?我跟胖子天天给你过年。”

闷油瓶不走,也不说留,我心里悬着,一直也没个底。不知道是不是我心里呐喊的声音太大,他真的开始讲起一点张家过年时候的事,但他那个记忆我也是知道,能记得楼上挂灯笼就不错了。他还说了些家族里通婚的事,大概是他当上族长的时候太小,张家又倒得太早,要不他也应该是早成了亲。

喔,我顺顺胸口,幸好幸好。

看见他瞅我,我又连忙说不是咒他单身狗,而是像咱们这种人子嗣上还是得慎重。

他很是赞同,说我刚刚那一番话有几分道理。

我想他果然还是都听进去,院子不大,就算他有心回避,奈何耳力太佳。我刚刚那一番话五分说给二叔听,五分说给他听。这年头好像没点情伤就不叫大人似的。胖子对云彩那自然是不用说。去年新年有人送秀秀一只乌龟,说它什么时候睡醒了,那人就能回来。黑瞎子看见了说妹子啊乌龟是无归的意思那人回不来了,气得秀秀哭了好几天。至于我,说有也有,说没有笑一笑也能活过去。

 

这么想着我又开始掏兜,本想着把他一块拉下水一块抽烟,免得他又给我削苹果。这么一想其实我跟他还挺像的,我知道跟他说小哥给我劈个西瓜呗他肯定给干,但是我不说,就像他也不说一样。毕竟我们都不是主动的人,说跟不说都有好也都有不好。说,是想改变;不说,是怕事情更糟糕。这层窗户纸真戳破了,我奶奶得闹;我爸妈得哭;我二叔会带着伙计把我往死里揍;三叔不在,要是真还在那也是帮衬二叔,至于闷油瓶,他准不哭不闹,背着包一言不发就又走了。

 

结果一摸,从打火机下头摸到一块圆圆的小东西。这时候应该是发红包,可惜我身上没红纸,只好把那玩意掏出来,在他面前摊开手掌,“吃颗糖呗。”

我说。

这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,刚刚在内堂我拿着糖盘挨个给发,除了小花(他只吃润喉糖)每个人都拿了几颗,我顺手拾了个放兜里,打算晚上再失眠的话含着,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。但他好像被深深触动了,低着头,呆呆地看着我的手,也不去接,也不说话。

我一看完了,想错了。张家是大家,闷油瓶就是再不受待见,吃穿估计是少不了的,就算后来张家倒了,好东西相比也已见过不少了,看不上我这么颗毫无特点的糖。我干笑了一声,正要收回手,他忽然伸出手,从我手掌上夹走糖果。

他动作很慢,剥开糖纸后没有像我们之前一样随手一丢,而是塞进兜里。我想果然是大家族的人,这个环境保护意识就比我们高一截。他含着糖,还是没说话。我刚想问他好吃吗,他忽然拾起我手腕,一只手托着我手掌,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顺着我掌心的脉络一直滑到手指尖。好像在给我看手相,又好像只是单纯的抚摸。他手很凉,虽然穿得多,但架不住外头冷,他又站了这么久。我就哆嗦了一下,一把攥住他手说你冷不冷啊,咱们回屋去吧。

我摆明了耍流氓,不知道他是压根没意识到还是根本不在意。他又向我走近了一步,我想他是不是要打我了?

结果他轻轻抱我一下,小声说谢谢你,吴邪。

我百感交集,鼻子一酸,眼泪就要掉下来。我不就是给了颗糖吗,至于你喜欢到这个程度。那我这十年给你做了多少,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了?

 

“唉,小哥,”我回抱住他,用空着的一只手拍拍他后背,又是一阵难受。这辈子是栽倒他手里了,不冤。“你说你这个人挺容易满足的,就是什么都不说出来,指望我去猜,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。你想要颗糖,我还以为你想要月亮,正要给你去摘。”

他摇摇头,说不是糖。我想问他是什么,但是他从我胳膊下挣脱出来往回走,说有人来了,是找我的。我跟在他后面,在门口跟小花打个照面。闷油瓶没什么表示,直接回他自己那屋了。小花倚在门槛上笑吟吟地看着我。

 

“我说二叔刚为什么怒气冲冲地回屋了,”他拿脚尖踢开先前被二叔丢在门口的棍子,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消失在黑暗里,“要搁我啊,得先把你腿打折了再抬回去……”

我连忙打断,“爷,你就别埋汰我了,大过年让我舒坦点行不?”

他笑笑,掏出手机,荧光屏照亮他的脸,我看他秀眉一拧,“其实我看来吧,性别倒不是什么大问题,什么是大问题呢?”

我不接话,免得坐实了他某些猜测。小花指指我,又指指闷油瓶那屋,“物种不同才是大问题。”

 

我转过身从地上寻摸,他问我找什么。

 

“刚被你踢走的棍子。”我说,"手痒,想打人。"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#此时彼方是我读着最难受的一篇,比三日寂静和挚爱片段还要难受。

一直在脑补小时候闷油瓶手里的一颗糖果。

 

#老张:妈的瞎脑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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