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热

【邪瓶】断章 贰拾

#全程打太极打嘴炮,结局隐晦欢迎提问反正HE是跑不了的

 

20
 

 

张起灵又犯了懒劲,不知道是烧得,还是单单觉得身下床软被暖,让人不愿意挪窝。他想这人也是没出息,怎么苦的路都走过来了,偏生折在温柔乡里。以前没遇到过这事,大概也不是他定力好,而是没人给过他一个家。如此说来,不过人之本性,就像冬天里爱火,夜里走久了爱光一样,也逃不出去。

其实刚让吴邪上来,张起灵就有后悔。吴邪身子暖的很,和他挤在一床被子下,再小心也有碰在一起的时候。他就觉得这是早有用心,别有居心,不安好心,就该诛心,还有间空屋,被子也多得是,偏偏挑了他这张床。他也没多想想,世上这么多人,怎么吴邪就认准了他一个,也怪不得三间屋里独独挑他这一间。

 

“小哥,小哥,”吴邪在被子那头叫他,“你还烧不?过来给我摸摸。”

 

他已经睡了一个下午,现在自然睡不着,便眼一闭装睡。吴邪就凑过来摸上他额头,“好点了。”

“睡一觉就好。”他道,暗示别折腾了赶紧睡吧。

吴邪又幽幽地叹了口气,“我睡不着,我老是睡不着,脑子里装着东西,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,小哥?”

他说不知道。

的确不知道,知道了也装不知道,懒得想,不愿意想,碰上吴邪,又不敢想,怕是他猜的那样,又怕不是他猜的那样。

吴邪说我想抽烟。

见他没接话,又说就现在,特别想。

他就不怎么乐意了,先是觉得这个答案不合他心,又是觉得吴邪不让省心,最后特想把人从床上扔下去。“出去抽。”

吴邪就坐起来,但没下床,倚着床板笑,他嗓子不行,声音就很低很哑,说小哥你当过和尚吗?

一般人这时候要么破口大骂神经病,要么双手合十道一句佛号,但张起灵有点懵,懵吴邪怎么问这种问题,也懵自己,毕竟他当没当过和尚自己也记不得,其实他觉得他三百六十行怎么也干过一半了,所以敲鱼打钟这种事约莫也可能做过几天。吴邪也没等他回答,便自说我干过,但是被主持赶出来了。

他又笑,问张起灵知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被赶出来的。张起灵还是不知道,也就不说话。其实张起灵这人也招人气的,知道的不说,不知道的也不说,装得一副深沉,好在碰上吴邪,才不至于把话说死,胎死腹中。

“主持说我六根不净,有未断之念,”他说,“我那时候也是糊涂,看不透,就问怎么办。他说施主你挂念的东西太多,便让我抄三百遍四十二章经。阿弥陀佛,小哥你读过吗?”

张起灵一想,他还真读过,自然忘了是什么时候,谁教的,反正现在还记得。这是挺让他苦恼的一点:每次记忆清零后,残存的总是琐碎的多,事关生死存亡的少。比如一块红纸包起来的糖块;或者在火车上,有人坐在他对面吃泡面,带一个黑粗框眼镜,生得纯良。或许是身体的保护机制作怪,自觉替他忘了那些恐怖的墓道,他得的好不多,记下来也不占内存。这都是不必要的东西,而他却觉得正是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构成了他自己,而非张家起灵。这可能也是吴邪一直在试图教会他的一件事,没必要的事不一定是没意义的事。

“爱欲于人,”他道,“犹如执炬,逆风而行,烧手之患,故生忧怖……*”

“算了算了,”吴邪赶紧摆手,“你们张家也只会教这玩意。其实主持让我抄书,也不是让我看进多少去,无非是磨人性子。我偏偏就看进去了,抄了第一遍,把经扔进火笼里,差点烧了整个书阁。主持罚我去扫雪,还是磨性子磨脾气,我那时候很乖的,很听话,也去了,扫了三天,回去见他。他问我有没有参出什么来。我说等了三个月,今日回来,终于等到门口那三株骨里红开了,生在盛满雪的池子旁,映着青苔艳得很,不如折来放在床边,可得几分春色。”

“唉,”吴邪去戳他,“你知道他为什么把我赶出来了吗?”

张起灵还想装睡,抵不过吴邪一个劲地戳。吴邪看得透他,要他真想睡觉,保准离他远远的,什么都轻手轻脚,下雨都嫌不是时候。要是他知道张起灵躲他装睡,那非得上房揭瓦,变着法子把人弄起来。换成人心也是这样,他要明白张起灵没那个心思,自然无话可说;一旦发现了,那又是一番折腾。张起灵被戳烦了,“因为你风花雪月,生了凡心。”

“错,不是生了尘心,是从来就断过。”吴邪一笑,不知怎的,他听来就带上几分邪气,“我脾气本来就倔,又想这不值,我想要的东西都还没拿到手,连试都没试,白白放弃了实在可惜。于是我出门的时候,在门口折了枝花放进袖子去,就想我可真傻。你说我在那个小庙里,粥也难喝,床也难睡,要是习惯了,倒不是挨不过去,可偏生就看见了那株骨里红,就生了别的心思,也怪不得选我喜欢的。你说是吧,小哥?”

吴邪说这话时从被子下曲起腿,顶起一块被子来,冷气就进去了,冻得张起灵一哆嗦。要他想暖和些,就必须得靠吴邪近点。他一只手揪住被子角,偏不过去。就这么僵持了片刻,他才想起这是他的被子,怎么就让他受冻了呢。于是猛地一拽被子,又把自己裹起来。吴邪比不得他硬气,当即向他凑过来,腿靠着他的背,暖烘烘的。张起灵想今儿个果然还是有备而来,放着好好的一个晚上不睡觉,偏来逼他。“在你之前,”他说,“也有人来人往,瞧见那几株梅,不过是修出心清意定。”

那意思是你没那道行就别瞎比比了。

吴邪也不恼,说怕就怕有人没那个境界却装有,瞧见了外头的好,却怕的不敢出去,怕爱上那花,可到了夏天梅花就谢了,也不想想西湖的莲花开得正艳。

他就蓦地出了一身冷汗,想装睡,装什么都听不见,装已经梦会周公,看见一大片朱砂梅。他想梅花是迟早要谢的,舍不得也没办法,但这话从吴邪嘴里说出来还是让他一惊。吴邪是一个矛盾体,他对有些事非常豁达,但有些就生了心魔。末了还是说了一句,路太远,时间太久,他也不喜欢荷,没必要。

吴邪就沉默了好一大会,他以为终于能睡了,那人又开口,“谁让你单单看一池子花的,”他道,“路上别的风景不好看吗。”

他不说话,觉得很烦,非常烦,烦到想把吴邪捏昏过去,自己收拾好东西一走了之。他这么想着,就开始捏手指,也只是捏捏而已。

“吴邪,”他问,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说到底他还是不习惯拐弯抹角,净打些嘴仗。不直走只绕弯的法子谨慎,却不是他的作风。墓里也是,回回都是一招致命,没有多余的招式。这次轮到吴邪不说话了,他又闭上眼打算睡觉,耳朵却提起来听着那边的动静,好像一瞬间什么都静下来,连呼吸声都悄不可闻,他便有些忧,本是盼着吴邪别再说了,这时候又希望说下去,“你这么聪明,”吴邪终于说,“我不信你真不知道。”

他还是沉默着,不是不知道,是不想知道,也不能知道。当初还没走时,那人明里暗里暗示了多少次,说杭州养人,多少人来了就不想走,百般说辞千般讨好,无非是要他一人留下。但那时候还真不是时候,毕竟世间万物都讲究时候,夏开青莲冬开梅,非要在错的时候养一株欢喜的花,养花人使尽了一身本事,那花也有心讨人欢喜,奈何风霜雨雪,无疾而终,怪不得谁,不过命里如此。所以很多事,单凭两个人的心意是完不成的。

那现在呢,张起灵想,现在到时候了吗?

“我觉得人总是贪心,当然你可能是个例外,唔,我不是说你不是人。”吴邪又开口,声音很轻,很苍白,“我要是抽烟,抽完一根还想抽第二根;当初也跟自己说你在这就好,过了这么多年,你也出来了,我也不像从前,别的我也不求,你别走就好。但你和我呆久了,别的想法也就生出来了。就好像看本来只想等那骨里红开花,过过眼瘾就好,等真开花了,又想折一只放在瓶子里。”

他停了一会,“小哥,我想要你。”

似乎是怕冷场,让这句露骨色情的话在空气里散了热度,他又加上一句,问你又想要什么,别想什么张家吴家,你就想你自己,问问你自己想要什么。

“我知道如果我不问,”他道,“你可能永远都不说,就好像如果没人问你疼不疼,你就算要疼死了都不会说一个字。这事我也没指望你能先开口。现在我问 了,你告诉我,给我一个明白,什么话我都信,我信你,也好过我一个人瞎想。”

张起灵也不惊了,就好像早就知道,早就在等这句话一般。他想起一个杭州雨天,雨不大,雷低沉地厉害,傍晚像黑夜,他站在窗户前向下看,吴邪从车里出来上楼,然后问他想不想去雨村。他那时候已经回答了刚刚那个问题,但吴邪一直没想明白,他也没从未点破。其实哪有什么未卜先知,不过一腔心思至始至终都挂在一个人身上,想的东西,隔了十年也没变过,以前只能想想,现在好像可以拿在手里了。

 

张起灵也坐起来,裹着被子,偏过头看着吴邪,“我想看那株梅。”

他说。

 

——END——

 

 

 

*注:两段拼起来的,分别是“爱欲于人,犹如执炬逆风而行,必有烧手之患”和“人从爱欲生忧,从忧生怖。若离于爱,何忧何怖?”

作为一个尘世人,还是莫要去读四十二章经了吧

还有一些因为篇幅问题没写进去的只能在番外里写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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