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热

【邪瓶】何不秉烛游 全

何不秉烛游 全

 

预警:为这篇文创造了一个新词:SOOC

就是Super Out Of Character

 

 

 

 

1,

 

 

吴邪碰见张起灵的时候,两个人都衣冠楚楚,张起灵手边上还挽着位美人。那正是个雪天,他从车上下来,自然有人给他先打了伞。雪下了一天,本来该来来回回被车碾成泥水,竟然抵不住一层又一层地往下洒雪,每一步踩下去都是崭新的咯吱声。他一回头,便瞧见张起灵在车里挽了个女人出来,再一打眼,记得那女人叫梁湾,是这几年的后起之秀,拐弯抹角和汪家有点关系。

 

他也知道张起灵回来了,竟然先在北京见到了人。张家十年前就垮了,张起灵被海外张家接走,这些年把外家收拾的倒也不错,这样一看,现在是想把手脚伸回国了。外面暗,路灯也暗,雪大,晃得人脸也氤氲不清,张起灵不过刚从车里出来,肩上发上便沾了雪花。

 

吴邪走到门口便停住了,退了撑伞的人。新月饭店那四个字在他头顶悬着,两边各挂一盏褐黄油皮纸灯笼,把周围一圈夜色染得温柔。旁边一株梅花,尚未到时节,便只有光秃秃的枝干,积了雪。汽车鸣笛声,人语声,杂在一起,掩住了雪落声。门童说爷进去吧,外头冷。他摆摆手,看着张起灵走过来,在门口对他点点头,又想往里走。他就一笑,说怎么都十年不见了,纳了新人竟也不介绍一下,好歹当初一个学校里念过书,吴家还想送份彩礼呢。

 

瞧见张起灵发上的雪竟然还没化。

 

张起灵就停住,说这是梁湾。

 

就没了。

 

吴邪又笑,他生的好看,笑起来也好看,但上位已久,便不怎么笑,今晚还没进门便笑了两次,让那门童有点慌。他伸出手,梁湾便受宠若惊地和他握手,被顺理成章地接过去。吴邪让她挽着自己胳膊,说在下吴家当家的,叫吴邪,张先生比我年长几岁,如此一来还要喊一句嫂子。

 

张起灵便落了单,也无所谓,三个人并排走着进了门。有人引着上楼,楼梯窄的时候他自觉落后一阶。梁湾道行浅,很惶恐地说没有的事,只是赶巧,被起灵带过来开开眼界,不敢高攀。

 

“哪里,”吴邪道,“梁小姐美人,怎么配不上。”

 

梁湾还是很窘迫,脸颊上却飞起两团红晕,说起灵也是张家当家的,她万万不敢想这件事。

 

“啊!”吴邪道,似乎非常惊讶,转过头去看张起灵,又恢复了常态,连说失态了失态了,只记得当初上学时他高我几级,没想到是张家的人。

 

不是装还是什么。

 

梁湾却看不透,也没说下去,知道张起灵少时不被重视。张起灵自己倒是开口了,“吴家之下,张家人岂敢大张旗鼓。”

 

吴邪便回头,“不过先渐入佳境,再盛极衰来,世事规律。”

 

一个包厢里有人吊着嗓子,唱一句自君别我后,人事不可量。声音温柔婉转,又悲情切切。张起灵想听下面的,却也没了,换成一个姑娘的活泼声音,说好听,还想再听。

 

他们正好走到楼梯转折处,吴邪挽着梁湾转过来上楼,张起灵在他们下两级,一抬头就看见吴邪一只手搭在红木扶手上,一双眼瞧着他,嘴上说喜日何苦谈悲,改日定做东赔罪,目光却放在他身上,一股子欲望一直流到眼角,最后流进他身上。他就觉得今天不该来,又或者是来的太早或太晚,不该撞见吴邪。他不知道吴邪在哪里学了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,只记得他没走时吴邪还没到这么人情世故,圆滑成熟,随便穿一件白衬衫,衬得人特别干净,像水像冰。

 

屋里热,熏着香,都是暖的,张起灵身上的雪终于化了,湿了肩上一块衣料。

 

“北方雪大,”吴邪在前头说,“不像我们那边,连雪人都堆不起来。不过我很喜欢下雪,南方的也喜欢,因为还在上学的时候跟喜欢的人出去踩雪,觉得冷了,便去买了个红薯,要两只小勺,一人一口,虽然冷,但是心里热。”

 

梁湾虽然成熟,到底也算女孩子,闻言便偷偷向张起灵瞥一眼,心事到底还是藏不住,像三月初雪下的一株嫩芽,微风一吹便露了痕迹。“能得到小三爷垂青的女孩,一定值得结交。”

 

他们被引着向深处走,吴邪道是啊,不过可惜,前些年这几家的事不是闹大了吗,就出国了,好些年没见,甚是想念。

 

话至此便断了,三个人分流,包厢隔得甚远。张起灵便松了口气,进去了坐下,梁湾看着他,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情谊,心里盛不住事。他歪头去望,梁湾便低了头,端起茶杯,轻轻吹上面的茶沫,耳朵尖红着。他又转回去,正对面包厢里也来了人,他心就一跳,正是吴邪。那人也不看他,垂着头,好像一腔心思全放在下头的宝贝上,懒洋洋地往那木雕花栏杆上倚着,手里夹根烟,袖子挽起来,胳膊垂下去,整个人历练地变了味道。

 

他眼睛尖,看见上头并排着一行伤疤。

 

等开始了,他愈发后悔,虽是名物,却不是他想要的。又想这些年张家流失的东西怎么可能这么快都找回来。吴邪还在他对面安静着,没有加入的意思,换了姿势,坐在那里,左手抵着额,却还是在抽烟,不间断,中间也没看过他一次。他觉得吴邪还是有求而来,求的不是底下那一双玉簪子,倒像是他。

 

想着他便站起身来,梁湾还兴致勃勃地看着楼下,“怎么了?”

 

她回过头问。

 

“走吧。”他道,“这里没有。”

 

他挽了梁湾下楼,走到门口了才发现她随身带的小包落在包厢里,又差人去拿。侍者还没回来,吴邪倒是先下来,见状又轻笑一声,听在门童耳朵里,默默记着是第三次了。

 

“梁小姐也觉得屋里闷么?”

 

张起灵愈发心虚,然后又觉得好笑,想他怕什么,未免太高看自己了。这时候吴邪又开始恭维起梁湾的礼服,好在包拿来了,他便松一口气,想要走了。吴邪忽然又开口,说十年不见,甚是想念,不知今晚能不能和张先生叙叙旧。

 

吴邪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,便做出一副真诚的模样,梁湾不知道里头水的深浅,便去望张起灵。她有心让张起灵送她回酒店,但也不急于这一时。张起灵是打心眼里不想去,觉得里面有什么套等着他来钻,却发现吴邪有一句话说的很有理。

 

十年不见,甚是想念。

 

张起灵便说你先回去。

 

那时还在下雪,纷纷扬扬的,又是深夜,街上什么人都没有。梁湾的车开走了后,两道车辙几分钟内就被盖上了。从另一辆车里出来人,撑着伞给吴邪送来大衣,他穿上,又取了手套,自己接过伞撑着,往路上一歪头。张起灵便和他走下去,风冷又硬,好比钝刀割人 ,比不得江南水乡,就算十二月的风都有柔情,像软了的冰。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路,吴邪还在左顾右盼,张起灵实在冷,说你在找什么?

 

冷,张起灵一开口就后悔了,好像开口说话,那字那句都要给冻成冰块掉下来,谁都听不见,非得捡回家在火炉边一烤,才能听见当初到底说了什么。

 

吴邪却听见了,说找卖烤地瓜的。

 

找不到的,张起灵说,再说这里卖烤地瓜没有勺子。

 

找到了也没人能对着吃了。

 

吴邪说。

 

 

 

2,

 

 

 

吴家小佛爷生平最恨别人提起三件事,一是他五岁时被三寸丁追了六条胡同;二是他上大学时出去打饭,一头栽进下水沟,差点被冲进学校的泄洪湖里去;三是在被冲下来的时候,恰好撞在张家少爷身上,就被拎出来了。

 

叫张家少爷是往好听里说,毕竟那时候本家不认他这个族长,外头也不知道他是族长,做族长做到这个份上,也算他倒霉。

 

因为这个缘故,零三年暑假时张起灵没回家,回家也没用,张家式微,正偏相斗,谁都知道本家撑不下去了。他就一边干着自己的事,一边等着张家倒台,好就好在家里忙着都内斗,没精力管他。陈文锦是他导师,女人是陈家人,今年要和吴家三爷连亲,生得一双好招子,什么宝贝往她手里一送,她就知道是真是假,是秦是唐,偏生张起灵放她眼皮底下快一年,竟被认成一个普通学生。要么是张海客给他办的学籍太完美,要么是他这个族长太失败,他觉得后一个比较现实。

 

他没抱怨,没人听,也没用,什么都闷在心里。

 

那天吴邪正赶上去食堂打饭,天阴沉,下了半天的暴雨,水从脚底下流过去,天上还盖着几片云,压着行道树,自己都觉得脊背弯了那么几寸。瞧着一个窨井盖被水顶得秃噜秃噜,跟烧开了的水壶盖一样,便往上头踩了两脚,又往前走,忽然脚底下一空,哎呦一声,一头扎进一条沟里去。

 

吴邪被冲下来的时候张起灵正蹚水过宿舍楼。他们楼前的这片洼地只要一下雨,便积水,时间久了,连学校都把这里当成一块泄洪的地方。挖了两条沟引水,雨水多的时候,底下暗流汹涌,面上却是波澜不惊,不少学生都着了道,一下雨接二连三地栽进去。他听见有人哎呦了一声,抬眼看却没有人,紧接着便被什么东西在水底撞了一下,手快,拎着人领子给拽出来,刚一出水那人就扑腾一下,跟刚出水的鱼一样,挣扎着把他也摁水里去了。等他们两个都冒出头来,吴邪往他身上吐了几口水。

 

“诶,”吴邪又吐了口水,不断拍自己的胸,还没来得及害怕就被人救了出来,也没体会到濒死的恐怖,倒也不急这一时,以后有的是机会体会。“小哥,是你啊。”

 

他认得张起灵,不是因为张家,他置身事外,连张家有什么人都不知道。他宿舍一个外号胖子的,喜欢外院的姑娘,叫云彩,姑娘却偏爱张起灵。当时他们几个在二楼的阶梯教室里往外看,云彩正和张起灵说话,吴邪看着碎阳光落在张起灵脸上身上,说算了吧,看这小哥这么干净的一个人,再说感情这事强求不来。他后来也跟张起灵说过这事,说我第一眼看你,就觉得你这人特别干净,那次就没叫人去揍你,这正好,要真揍了爷还心疼。张起灵去亲他,堵他的嘴,两个人缠在一起,从沙发滚到地上,张起灵不想听他说这话,就好像不说就不存在一样。

 

 

 

张起灵嗯了一声,站起来,身上都是泥,吴邪就过意不去,说你怎么正好堵在沟这里,当然我肯定不是埋怨你,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,就是连累你脏了一身衣裳,要不我赔你钱吧。

 

张起灵站起来就要走,吴邪也赶紧站起来,他俩身形差不多,吴邪就觉得底气足了很多,说你想怎么办呀,我急着去打饭,要不给个号码改天我请你吃一顿。

 

张起灵嫌烦,说不用,眼看又要下雨,吴邪捡起他那把小破伞,拧一把身上的泥,说我先去打点饭,反正我也认识你,先欠着再还。

 

他俩就这么好聚好散,两个人分了别。彼此都不是爱纠缠的人,也意味着他们此后的分别都干脆利落,知道纠缠无果,便利利索索的分别。现在说一句欠着再还,以后说一句有缘再见,便欢欢喜喜,各奔前程。

 

 

 

原路返回时吴邪看见一栋宿舍楼前的几株桂树,花落了一地,跟水粘在一起。他站在原地附庸了会风雅,想要不也找个空把花都洒进西湖里去。然后看见树底下有个人,身形瘦削,倚着铝合金的宿舍大门闭目养神,他瞧着赏心悦目,凑近了一看原来是张起灵。

 

这时天南边传来一声闷雷。

 

“小哥,”他叫道,“又要下雨了,你别赏花了。”

 

张起灵睁开眼看了他一会,说钥匙丢了,等舍管来了取备用的。

 

吴邪说那我给你舍友打个电话吧。

 

一想他刚刚栽进水里,手机也早关机了。又想到什么,说哎呀不会是刚刚掉水里了吧。

 

张起灵没什么表示,吴邪觉得那大概就是“是”的意思,他说那就更对不住啦,你还是和我先去宿舍洗个澡,吃点东西吧,湿乎乎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。

 

他顿了顿,又怕张起灵不去,“那个,小哥,我不是坏人,我叫吴邪,在这里上学,你就是不认识我。”

 

张起灵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好笑的模样,说我认识你,我导师是陈文锦。

 

吴邪一拍手,说那不是巧了,既然是文锦姨的学生,那就更得跟我回去。

 

他在吴邪宿舍里洗了澡,换了衣服,吴邪抽出一个纸袋,说真是太巧了,昨天我去超市,碰上促销的内裤,就买了一打回来,六块钱十二个,送你一条多小气,给你一半吧。

 

张起灵没想过见人第一面就送内裤这件事多么怪异。倒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,原来吴家的小少爷也会去超市买打折的东西。他也没想想吴邪从小就被人保护着,置身家族事外,他早就趟进一滩浑水里,吴家和张家也不是一回事。

 

第二天吴邪带着干衣服又来找他,还给他一串钥匙,说是你们楼前水退了,我过来时从泥里看见一串钥匙,是不是你的?

 

他说是。

 

吴邪就说好巧好巧,怎么遇见你以后,什么事都这么巧。

 

张起灵收了衣服,道了谢,吴邪又很不好意思地问他,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。

 

他一紧张就爱说话,还都是废话,说南门有一家烤串,夏天喝啤酒吃烤串,要不就去吃烤肉,沿着路走还有小吃街,要是想吃家常饭就去北门一家片儿川……

 

张起灵说好。

 

吴邪就停住,问哪个好。他也说不上来,没什么偏好,觉得哪个都挺好。

 

吴邪说那就片儿川吧,那家花草好,老板娘也是个有风趣的人,平时总给我留一个靠窗的位子,窗台上搁一盆君子兰……

 

 

 

这几年张起灵老是想这件事,想北门的那家片儿川,想他和吴邪晚上散步,停在暮色四合中,周围是知了叫声,聒噪,里头夹了几声黄鹂叫,脆生生,像刚上市的桃,一口咬下去。他从花草市场里捡出一盆圣诞白,说摆在你书桌上好看。

 

又挑了盆仙人掌,让吴邪放在电脑旁边。

 

他们就一人抱了一盆,路上吴邪老是瞅他,看两眼又撇过视线,他有一次看回去,吴邪就猛地低了头,耳朵尖在夜色里发红。他们两个空着的手靠着,摇晃间便碰在一起,张起灵很小心地勾住那人的一根手指,吴邪就攀上来,握住了他的手。

 

吴邪那时候脾气好,涉世浅,他们两个性子都淡,过的是细水长流的普通日子,也谈不起多么轰轰烈烈的恋爱。他喜欢那些时候,两个人不普通的人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,像是偷来的时间一样。

 

 

 

3,

 

 

 

吴邪最后还是没买到烤地瓜。时间晚,地方偏,天又冷,后来只能招了车,说真可惜,下雪天的时候就想吃红薯,甜地流糖的那种,还是露天吃,让雪就这么飘,落在头发上,也好有机会择下来。

 

张起灵知道其实他不爱吃甜,却没说,冷得不愿意开口,自己心里也觉得没意思。想以前凑一起的时候,吴邪无非也就是吃那个气氛,暖烘烘的,让人欢喜。去讨气氛的人往往更会生活,求一个好过程,目的反而不重要,因为一开始就不是冲目的去的。像他这种直来直去的人,也的确很无趣。

 

吴邪在北京有宅子,雇了人照看着,却不常住,一进去,有地暖和空调,摆着花草,却没有人气。没了人,吴邪便脱了大衣和手套,卸了客套,叫了一声小哥。

 

张起灵就恍惚了一下。想起梁湾,想起通红的耳朵尖,想起一盆兰花。

 

两个人之前都吃了饭,吴邪就只开了一瓶酒,围着一个圆桌,上头摆着一盆多肉,张起灵就想那盆圣诞白呢,那盆仙人掌呢?配不上这房子的格调就给扔了么?

他喝不醉,吴邪拿着,却又不喝,光问他这几年在德国怎么样,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,如此云云。张起灵真真假假地答了,等着他问自己怎么就成了张家族长,他也早打好了腹稿,知道怎么说,吴邪却偏不问。

 

吴邪又给他添了一杯酒,抬头冲他一笑,眉眼间还是旧人的模样,神情里却添了别的东西,说小哥,你跟那汪家做的也是皮肉生意吗?

 

张起灵脸色猛地就变了,他放了杯子站起来,吴邪却在桌子底下去勾他的腿。他还没暖和过来,身子僵,又倒进椅子中。吴邪没温度地又笑一声,说我就是问问,你急什么。

 

张起灵不急,他气。对什么人问什么话,没人会傻到在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便问陪一晚多少钱。

 

他还是没发作,也不知道该怎么发作,最后冷着脸说别坏梁湾的名声。

 

吴邪就说她的名声是名声,你的名声就不是名声啦,还是光想着别人,不想想自己,族长这么辛苦,你这个样子怎么干的来。看来这几年你对自己也不好,当初说给你的话看来都忘了。

 

又想了一下,说既然你没跟汪家做,那跟我做不做。

 

张起灵呆不下去了,这次站起来就要走,吴邪就在后头,说就跟以前一样也行。

 

他就停住,很慢很慢地转身,看见自己的影子也跟着从门口转到书架上,说什么意思?

 

吴邪就往椅子里大大咧咧一躺,又点着一根烟,说你觉不觉得很巧,今天都好巧,在门口碰见你,坐在你对面,走的时候又碰见你,哎呀小哥,怎么遇见你之后,什么事都这么巧。

 

张起灵刷得出了身冷汗。半响才回过神来,说赶巧吧。

 

吴邪摇摇头,“哪有这么巧的事,今天在门口碰见你,是先知道了你在哪辆车上,不远不近地走在你前头,包厢是我让小花安排的,见你走了,我自然也得跟上。”

 

他吐出一口烟,把领带解下去,又送了两颗衬衫扣子,露出一道伤来。张起灵在心里算了一下这种伤怎么才能划出来,结果被自己吓到了。

 

“所以你看,”吴邪说,“巧的事,大多都是人安排出来的。”

 

又冲他笑,“你说是吧,小哥?”

 

他想起吴邪给他发短信,说衣裳干了,马上给他送过来。于是他赶紧下了楼,自作聪明地把钥匙扔进浅水里。五分钟后吴邪在楼下等他,手里提一个袋子,说你衣裳干了,说我来时捡了一串钥匙,是不是你的?说以后可得小心了,这种钥匙只有校外能配,三十一把。

 

又说外头不保险,你去那里配了,难免不留下个样子,出了事怎么办?以后你就来找我,我知道哪家最保险。

 

最后有点不好意思,说你有没有空,我请你吃饭。

 

 

 

4,

 

 

 

南方的冬天软又柔,像美人卧床,裹锦被,旁烹一壶茶,炭火旺,虽然外头飘着雪,屋里却是春色,桌上放四色点心,最好有人抚琴,不必铿锵,就要靡靡之音。

 

黑瞎子说这话时,张起灵正裹着被子缩在床上,听一段糜烂的生活,现实里冻得不愿意下床。黑瞎子也冷,坐在床上,被子一盖,竟然还有心思拉小提琴,说现在有美人有靡音,可惜屋里却冷,跟屋外没什么区别,就很想北方宿舍的暖气。

 

他拉的是Por Una Cabeza,自己把整首曲子都升了一个调,一个高音震得人心一颤,张起灵就静静地听着,黑瞎子拉了一会就停了,他问怎么不拉了?

 

黑瞎子很忧伤地说一拉这首曲子,就止不住地想J·L·C在电影里给她老公跳艳舞,身段好,人又漂亮,衣服一脱,他那时候小,没见过女人,在影院里一看,眼就直了,连爆米花都忘了吃。

 

张起灵不知道他说的是谁,也没精力搭腔,黑瞎子话多,怕再不说话连嘴都要冻上,就问你找到了吗。

 

张起灵眯着眼,说吴家和陈家都没有。

 

黑瞎子就说你也别打我们家的主意了,齐家早就没了。

 

又说你们家迟早也是要倒,吴陈解三家联起手来整你们,撑到现在算你们厉害,不如去海外看看,当年从大陆流出那么多东西,真在里头也不一定。

 

张起灵嗯了一声。

 

黑瞎子又想起一件事,说你那个相好的知道吗?

 

张起灵说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

也是,黑瞎子说,跟你说了找上他没用,可惜吴三省又不好你这一口。

 

张起灵就很烦,说没想用他干什么。

 

黑瞎子就笑,说那就拿来暖床呗。

 

忽然外头窗户响了一下,黑瞎子坐在上铺,往外一看,咯咯地笑起来,说曹操,曹操到,哑巴你那个相好的来了。

 

这时候窗户又响了一下,黑瞎子开了一点窗,喊小三爷别扔石头了,窗户砸坏了冻着你家相好的,哑巴马上就下去!

 

他听见吴邪在底下喊,别叫我小三爷!

 

过了几秒,“你让小哥穿厚点,外头下雪了,冷!”

 

黑瞎子应着,说好嘞小三爷。说着把窗户一关,吴邪气急败坏的一句"说了别叫小三爷!"从中间被截断,半句进了屋子半句关在窗外。他往手上呵气,眼角瞧见张起灵已经掀了被子,找出厚衣裳来穿上,速度快,利索,一分钟不到就关了门出去了,只剩一句别逗他还在空气里飘着。黑瞎子笑一声,又开始拉小提琴。宿舍门板薄,隔音差,有人路过在门口听了会,大声说Beethoven啊。

 

很好听的声音,调子也正,黑瞎子觉得自己很久没听人说过德语了。

 

他就收了琴,喊谢花儿爷赏识。

 

他们两个隔着门板喊话,解雨臣说大好的时候,怎么拉起这个来了?

 

黑瞎子就说因为暴风雨就要来了啊,拉这个应景。

 

解雨臣没有再答话。里头人侧耳一听,人已经走了。黑瞎子又摇摇头,换了只曲子,自己哼着红袖招兮非吾心人,不知道是拉给谁听的。

 

 

 

张起灵下楼,吴邪裹得和熊猫一样,在一棵树下转圈跺脚,见他来了就惶恐地扑过去,说小哥小哥有雪掉进我脖子里去了,你快给我瞧瞧。

 

他摁着吴邪的头,解开围巾,露出一截脖子来,雪早就化成水,把毛衣领口都打湿了。他就先去买了一包纸巾,一张张地塞进去吸水,吴邪抱着他,头放在他肩膀上,一下下亲他裸着的脖子。张起灵觉得痒,就拍拍他的头,说在外头,注意点。

 

吴邪埋在他脖子里闷闷地笑。

 

过一会又嘬一口,张起灵就抖了一下,想要留下印子了。

 

把衣裳里的水吸得差不多了,吴邪怕找打,没等被推开,就先放了手跳远,说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戴帽子,围巾呢手套呢?

 

张起灵说不用那个,不冷。

 

吴邪从上到下捂地都严实,羽绒服扣在第一个扣子,就怕风灌进来,这样还是冻得他直哆嗦。今年的第一场雪,他妈就带了最厚的衣服,他穿上了,却不知道下面怎么熬。

 

他用毛线手套摸摸张起灵的脸,说回去戴上去,我等你。

 

张起灵摇头,吴邪就明白了,说感情你是没买啊。

 

又开始埋怨,说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,你妈该多么心疼。

 

短短的一秒钟里,张起灵有些难过,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妈妈,或者一个家。有人在堆雪人的时候,有人还一直在黑暗里走。

 

吴邪又拉了他的手,现在是白天,又是学期,人来人往的,他觉得不好,不是怕被别的学生看见,他怕被张海客的人看见了。吴邪放了手,但和他靠得很近,一出了校门,便摘了一只手套,裸着手握住了他的手。

 

“不嫌冷么。”他说。

 

吴邪把那只手套给他的另一只手戴上,说怎么能戴手套和你牵手,那牵手还有什么意思。

 

他面上没什么表示,心里却很开心,觉得手心里热地出了汗。有薄薄的雪片落在他耳朵上,吴邪就给他拂下去。

 

 

 

他们在一家店门口停住,用木头做的招牌,门口有木头栅栏和小铁门,吴邪说我喜欢这个,进去瞧瞧。进去了听见里头放爱情故事里的插曲,他就更喜欢,因为上周刚和张起灵看了这部电影。去挑围巾和手套,吴邪看上一套,上面挂着软软的小黄鸡。围巾末有,手套背面也有,小黄鸡里塞了绒,鼓着立起来,很可爱,张起灵觉得幼稚,吴邪却喜欢的很,说你才比我大几岁,老成地像我爹,就该活泼一点,幼稚怎么了,爷喜欢。

 

对着镜子围围巾时注意了一下,果然有个红印子。吴邪吃吃地笑,给他一圈圈地围好,又兴高采烈地去挑帽子。张起灵赶紧捡出一个黄白条纹的来,说就这个。

 

吴邪就笑,说那这次听你的。

 

他们两个都相互妥协,都愿意为了对方相互妥协,张起灵以后再也没找到这样的人。

 

 

 

然后他们出了店门,两个人都武装得好,两只手却都光着,紧紧握在一起。吴邪又说去吃烤红薯,买了一个,脱了手套,绳子挂在脖子上,两个人对着一人一口,又烫又甜,吴邪吃不太惯,就推给了张起灵。吃了一会,两个人又沿着路走,听车声,行人的脚步声,路边店铺放的音乐声,雪落在肩膀上的声音,吴邪的呼吸声。

 

再没遇到像刚才那家店那样讨人喜欢的钢琴。

 

“诶,”吴邪忽然停住,“小哥,你睫毛上落了片雪。”

 

他眨了眨眼,抬手想抹下去,吴邪挡住他,手放在他脖子上,让他靠自己近一些。张起灵没把后颈露给别人过,也就吴邪,上来就摁上那两块骨头。他靠过去,吴邪就亲上他眼睛。

 

“现在没了。”

 

吴邪说。

 

张起灵还有些懵,盯着吴邪,他的嘴唇有点湿,身上味道干净又好闻。吴邪被他盯怕了,说我错了小哥,你睫毛上没有雪,我就是想亲亲你,你别打我。

 

然后张起灵想起他们还没正式接过吻,于是他也礼尚往来,在吴邪嘴上咬了一下。

 

“你嘴上落了片雪花。”

 

他很笨拙地说着情话。

 

吴邪扑过去亲他,牙齿磕到牙齿,嘴唇也破了皮。

 

 

5

 


 

 

 

6,

 

 

 

外院每年年末都举办晚会,照西方那一套来,旨在把学生都培养成外交官一类的人才。苦于外院男女比例极其失衡,这时候就只能向别的院借人。云彩借了张起灵,吴邪便赶紧去找阿宁,怕落了单进不去,张起灵就被人勾走了。每年都在圣诞节那天,礼堂里座位都被撤了,中间放一棵圣诞树,下面堆着外语协会准备的小礼物,吴邪第一次参加,觉得新奇,就拆开了一个,发现是一个钥匙扣,颜色很艳,他便挂在了树上。灯很暗,光都是暖黄色,氛围和情调都很高。

 

黑瞎子是乐队里拉小提琴的,等到了后半段,聊天的聊天,喝酒的喝酒,跳舞的都胡乱跳,也没人听音乐了,他们队里弹钢琴勾搭上了一个姑娘,正变着花样地讨好。他就捡了个位置,把琴搭在肩膀上,自顾自地拉起来。有个叫苏万的,会吹萨克斯,就过来跟他一块吹,但对这首曲子不熟练,磕磕巴巴地,黑瞎子就停下来等他一会。一曲了了,苏万说这首曲子不适合在这种场合拉啊,而且钢琴弹起来更好听。

 

黑瞎子就笑笑,说先练练,以后有适合的时候。

 

苏万说你是不是也喜欢莎士比亚?你看没看过暴风雨?

 

又说你既然拉这么好,一定也看过。

 

黑瞎子说看过,不再说话。

 

苏万又吹起了一首很温柔的曲子,黑瞎子给他打着拍子,想起这旋律是卡萨布兰卡。

 

 

 

解雨臣正和吴邪聊天,有一搭没一搭的,吴邪说明年我三叔就要结婚了,本来觉得家族联姻是件很恐怖的事,但现在看看三叔和文锦姨,觉得也不错。

 

解雨臣说就你还想家族联姻?还是自由恋爱吧。

 

吴邪说我哪敢想,我爹得先把我腿打折,我是替你想,你和秀秀。

 

解雨臣一愣,然后就笑了,他长得好看,一旦真心笑了,就更好看,在昏暗的灯光下,生出温柔的风情。他拍拍吴邪的肩膀,说你呢?

 

吴邪道你说小哥啊,他明年就毕业了,我不知道他去哪,到时候再说吧。

 

有人放了首顶好听的曲子,洋文,吴邪不知道是哪首,解雨臣给他打在了手机上,Careless  Whisper,吴邪很喜欢这首歌,就加进了备忘录。解雨臣最后说,那个张起灵,你也要注意。

 

吴邪倒不在意,说我是真喜欢他,喜欢到心里去,再说他图什么啊,现在我们家里是三叔管事,我是真什么都不知道。然后一回头,看见有人围着张起灵,于是撇下解雨臣跑过去。张起灵喝不醉,却烦无休止的应酬,见吴邪来了便装醉,一头扎在他肩膀上,说带我回家。

 

吴邪一把把人抱住说好好好回家,回家算账。

 

于是也没和解雨臣打招呼就直接走了。两个人身上都带了酒气,外面有雪,但南方的雪一贯积不起来,这次倒是挺厚的,上面有人放烟花留下的彩屑,他们两个边不约而同地想绕过去,留下那一小片地方。就是一个向左,一个向右,两个人的胳膊都被拉地直直地,脚印围出那块雪,然后才又走到一处去。后来到了张起灵租的房子,吴邪让人坐在沙发上,去倒了水,张起灵就坐在那里,眼里朦朦胧胧,有些懵懂地看着吴邪,也可能不在看吴邪,就是虚无地望着一个方向。领带被他解下来,扣子也松了几颗。吴邪看了会便扑上去,揪住他领子,凶巴巴地问喝了多少酒?

 

张起灵把他拉下来,让他坐在自己身边,亲了他脸一下。

 

吴邪咳了一声,那下一个问题,有没有人占你便宜?

 

张起灵没说话,又亲了他一下,这次亲在另一边脸颊。

 

吴邪咳了两声,抗议说你犯规,不能这样,现在好好回答问题,那个,你喜不喜欢我?

 

张起灵仰躺在沙发上,拉着他的手放在嘴边,从指尖一直舔到手心。吴邪连着咳嗽,脸红起来,耳朵尖也红,说屋里怎么这么热,于是开始解张起灵衣服,解到一半还是不太好意思,于是又去看张起灵,那人没有动作,于是吴邪也不敢乱动,舔舔嘴唇,说你是不是困了,想不想睡觉?

 

那时候还没有睡你麻痹睡起来嗨这个词,就算有张起灵也不会用。然后他就绞尽脑汁地想,很委婉地说了一句昼短苦夜长。吴家小少爷这次没咳嗽,扑到他身上也亲也抱,说小哥我可中意,可喜欢你了。张起灵就答一句也中意你。他不太会说这种话,就主动把衣服往下脱。后来去了床上,把一张单人床压得咯吱作响。

 

第二天吴邪把他亲醒,说咱们今天去淘个双人床,我来跟你分房租。

 

外面又下了雪,但是很小很柔,映得屋里很亮。他们两个懒洋洋地起床,又懒洋洋地挤在盥洗室的洗手台前,一个人举着牙刷,另一个人就挤上牙膏,其实费时间又麻烦,两个人却玩得不亦乐乎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7,

 

 

 

张起灵下了床,问了浴室的位置。吴邪想帮他,他反问你还做吗?

 

这时候已经开了灯,吴邪看着他腿上的血,没说话,爬起来给他找衣服。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六块钱一打的内裤。等出来了,他也穿了衣服,说过来,给你上点药。

 

张起灵站着没动,他又穿上了来时候的那套衣服,裤子有些皱,上身只有衬衫,马甲和外套都在楼下,说不必了,他这就回去。

 

张起灵经过他时吴邪拉住他的手,把药放进他手里,说你不愿意我碰你,回去就自己弄,明天我去看你。

 

张起灵还是说不用。吴邪说那我还欠你一个故事,你不想听了?

 

“第一次是诚意。”

 

张起灵说。

 

吴邪猛地抬头看他,想说话,但犹豫了一下,什么都没说,错过了一个时候,人已经从眼前走开了。他看着张起灵下楼,就苦笑了一声,说你上道倒快。

张起灵走得很慢,但很稳,闻言停了一下,“你教地好。”

他没看吴邪,拿着药下楼,拾了衣服,那个铝皮管在吴邪手里被捏地很暖,他摊开手掌,看已经被人挤过不止一次了,就笑了一下。车在门口等着,还是原来那个司机,喊他一句张爷。

 

他进了车,机器缓慢地发动,他觉得北方的雪果然很大,几乎能听见雪落在车顶的声音。然后他回过头起,透过后窗玻璃,吴邪宅子前亮着灯,一道影子印在台阶上,曲曲折折的,一直流进路上雪中。他看着那道影子,又过了几秒,那影子似乎蹲下来,变了个形状,他分辨不出来,也可能是进屋了。

 

然后车越开越快,那栋宅子和影子都被松树挡住了。车颠了一下,刚刚被操弄的恶心感又上来了。张起灵说把车里闷,把窗户打开一下吧。

 

车窗落下后,他把那管药扔出去。

 

没再回头。

 

车驶进在黑暗中,后来上了大路,消失在深夜三三两两的稀疏车流里。每一盏灯都在夜色中染出一道光圈,自成一个世界,斑斑点点,望过去,只看见不夜城和黑夜交汇处,形成的天际线。

那车也流进了天尽头。

 

 

 

 

8,

 

 

 

 

 

他们分手是在六个月以后的夏天,张起灵这半年几乎无事可做,也确定了东西真不在这里。张家终于在一年里最茂盛的季节倒了,吴三省和解连环失踪,陈文锦辞了职,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。吴家已经有意培养吴邪做接班人,该断的也必须要断了,再不走,张起灵怕什么都瞒不住。

 

吴邪刚过了考试月,两个人在教学楼下的一株桂树下见面,张起灵说要去德国了,读研,历史方向。说话时花和叶子被风吹下来,落在他们两个的肩上头上,吴邪扑扑自己的脑袋,又去扑张起灵的头。张起灵也歪着头,任他摆弄。

 

都是先编好的,这半年他也有意无意地说起这事来,吴邪知道怎么也改不了,只能问什么时候回来。张起灵说不知道,可能就不回来了,亲戚在那里,以后也要接手产业。

 

吴邪还是有些难受,但很快又开心起来。说一直没见过你家人,原来都在德国,没想到你背景这么深。张起灵想哪有什么家人,却没说,顺着吴邪的意思,也好过担心。吴邪又说那去了以后一定要跟他们好好处,你自己不知道照顾自己,我我本来还担心你,既然家人都在那边,那过得也不会太差。

 

张起灵说是,不必担心我。又想去了恐怕会过得更差。

 

吴邪又笑笑,说那就好。

 

 

 

又过了几天,吴邪去帮他帮他收拾东西,夏天热,他跑过来,汗往下滴,整个人看起来像融化了一样。他带了外面的咖啡,加了很多冰,却没有加糖,很苦。两个人把能打包的都打包了,吴邪问家具怎么办?

 

“折旧给房东,”张起灵说,“就留在这里。”

 

吴邪就看着桌子上的仙人掌和圣诞白,说那这两盆花我就带回去养了。

 

那花后来也被他养死了,连仙人掌都没活。

 

他也没多呆,说有同学聚会,先走。张起灵把他送出去,吴邪本来都走出好几步了,忽然又停住,回过身,朝他跑过来,喘着气一把抱住他,额上还有汗珠,“我不知道德国天气怎么样,”吴邪说,“你怕冷,冬天的时候也别嫌羽绒服丑,能穿的都穿上;跟你爸爸妈妈,跟同学都处好关系,你不爱说话,也别太冷淡了,让别人排挤;还有,好好念书,别老想着跟别人谈恋爱,长得帅没用,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好,你万一被骗了怎么办?”

 

张起灵顺着他头发,一下一下,说好,不嫌丑,和他们处好关系,好好念书,不谈恋爱。

 

吴邪拍他头,不是让你不谈恋爱,让你找个好人谈恋爱,跟我一样好是不可能了,怎么都要有我一半好吧。

 

张起灵鼻子就一酸,埋在吴邪肩膀上没说话。

 

他怕吴邪再待下去,他就不想走了,只是张家催他,不得不走。吴邪也怕再抱下去,他就也买一张票一起走,不过吴家等他,不得不留。两个人都怀着心思,也都松了手,说有缘再见,笑一笑,好聚好散。吴邪还想幸亏走了,否则以后他真接了家里的事,张起灵和他在一块,难免有危险。

 

 

 

吴邪走出了一段路,往回看,张起灵的出租屋前种着两行万年青,长得很有势头,挡住了张起灵的小腿。吴邪看见他还站在粘稠的空气里发呆,目光虚着,也不是在看自己。他也没喊,没多看,转过身就继续向前走了。

 

走着走着想起上个冬天解雨臣给他讲的那首歌。

 

但很快思绪便消失在夏日聒噪的蝉鸣中。

 

也没再回头。

 

 

 

——END

 

 

 

【1】昼短苦夜长,何不秉烛游,出自《生年不满百》,我用最后一句话做题目,但是最后一句话在本文中一次都没有提到过。

 

【2】黑瞎子拉的那首,建议用暴风雨奏鸣曲第三乐章来脑补,我很喜欢那一段。

 

【3】《Love Story》 最著名的一句台词,Love means never having to say you are sorry。

 

【4】自君别我后,人事不可量,出自《孔雀东南飞》

 

【5】红袖招兮,非吾心人,黑瞎子改了《绿袖子》的歌词。

 

【6】Por Una Cabeza,一步之遥,本人最爱的一首音乐,曾出现在辛德勒的名单,闻香识女人,真实的谎言中【以及伪装者……但是论舞姿还是看后两个吧】

 

【7】J·L·C,即Jamie Lee Curtis,真实的谎言中女主角的扮演者,黑瞎子提到的情节也是这部影片中的,我也相当爱这个影片【叼着玫瑰花跳舞太美了】

 

【8】careless whisper,当初写了时候忘了是哪首歌,只能拿以爱封缄来代替,结果修改的时候网易云就给我安利了这首歌【网易云是个好东西】。

 

【9】草莓梗出自沙海,但是因为我手头只有一个旧的网络版本,所以不知道出书版有没有改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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