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热

纪元三千年

海拉和索尔亲情向,从时间与玫瑰里衍生出来的小番外。

我一直梦想着有一个弟弟来着说实话,我妈不给我生。

 

0,

 

在第三千年的时候,她从背后把索尔钉在王宫阳台的栏杆上。她抓住他的头发,让他看战火中的阿斯加德。索尔一个劲地扭动挣扎,她又把他翻过来,钉住他的手臂,她从他的发顶一直抚摸到脸颊,完好的那只蓝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模样。他完全不记得她了。而在此之前,她许诺他享有她的一切。

而他的确得到了她的一切,在她被放逐后,包括闪电宫,包括妙尔尼尔,包括阿斯加德。她本意并非如此。

 

1,

 

奥丁的头生女回来了。

这条消息像夏日弗丽嘉树林里不知疲倦的鸣虫,嗡嗡地传遍王宫的每个角落。伊登不敢再来拜访,她带着她那装有金苹果的篮子去了海洋尽头。芙蕾雅的金发失去了颜色。微风袭来,吹灭了枝形蜡烛架上所有的蜡烛。死亡女神从逝者指甲做的幽灵船上缓步走下来,墨绿色的长袍在草地上拖曳出一道火焰燎过后的漆黑色的痕迹。她提起裙子,在辉煌的宫殿走廊里缓步前行,侍女隐藏到两侧的阴影中,蛛网纷纷落到她们的金发上。众神为她让出道路,渡鸦停在她肩上,大厅的穹顶上绘着她和她父亲。奥丁手持权杖,从王座上走下来,迎接他的女儿,王位的继承人。

“坐到这里来,”奥丁向她展示他之下的第一个位子,“在你不在的日子里,我的女儿,这个位置永远为你留着。”

她让奥丁亲吻她的额头,厌倦地听着众神的喁喁低语。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逝者的亡灵,它们在她头顶上盘旋,象征着这次出征的伟大胜利。

但奥丁终止了战争。他要缔结合约。

第一千次她希望奥丁能更加果断,狠厉,如她和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一样。她热爱死亡与杀戮,子女的一切都来着他们的父母,她见过奥丁年轻时的样子。海拉看着她父亲尚未完全花白的头发,他真的老了,海拉手指缠起自己的一缕头发,恶毒地想。

她又抬起头,壁画上她举着锤子,和芬里尔征战沙场。

 

2,

 

奥丁让她去拜访弗丽嘉。她照做了。神后脚边放着金摇篮,一个年幼的男孩在里面安睡。阳台上摆着艳丽的花朵,它们从阿斯加德子民的美梦和幻想中生长出来,她拒绝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。弗丽嘉向她招手,“我的女儿,”她说,“见见索尔。”

“好名字。”她缺乏兴趣地往摇篮里看了一眼,他闭着眼,金色的头发挡住半个脸,脸色红润。他吮吸着自己的大拇指,睡得香甜。“我离开之前,他还没有名字。”

“现在他有了,索尔,你父亲为他命名。”弗丽嘉微笑地看着她两个孩子,“你要抱一下他吗?”

海拉摊开手掌,看看自己手心上的脉络和纤长的手指,又看看她年幼的弟弟的身形,“算了吧,我怕把他摔死。”

弗丽嘉把索尔从小床上抱起来,“来吧,你总会有自己的孩子的。来试试,海拉,你不会伤害他的。”

海拉伸出手臂,弗丽嘉把索尔放进她怀里。当她接触到索尔时,她吓得胳膊僵硬——他比她预想中的更小,更脆弱。“他太小了!”她忍不住叫出来,“而且太软,母亲,我会把他捏死的。”

这时她的弟弟从美梦中惊醒,发现自己置身于另一个陌生女人的怀抱,却没有惊恐。他看着海拉,咯咯地笑出来。然后他伸出手,抓住她的黑发。

“放手!”海拉呵斥道,“你怎么敢!”

但他置若罔闻,试图拥抱她。她在他碰触到自己脖子之前,把他扔回了弗丽嘉怀中。索尔失望地哭起来。弗丽嘉熟练地抱起他,轻声哄劝。

“我对您的不幸抱有莫大关怀,”海拉说,“真不敢想象在我离开的几个月中,您过的都是怎么样一种生活。父亲忙于九界,却让您接手比九界更让人束手无策的烦心事。”

“如果你说的是索尔,”弗丽嘉笑道,“完全不会。你难道忘了,我已经有过抚养一个女儿的经验吗?你和他一样大的时候,比他还要娇小。或许是因为你是一个女孩。可我还记得你比一个最健康的男孩更要胡闹。海拉,你已经这么大了,仿佛你昨天还和索尔一样在我怀里,可现在你已经足够接手王位了。”

海拉含糊地唔了一声,她又看了一眼索尔,他的脸都被眼泪糊住了,“或许吧。”她说,“但我不记得我这么爱哭了。”

“你吓到他了,”弗丽嘉轻声说,(他吓到我了,一个孩子,恶魔一般的存在。海拉想)“他喜欢你呢,你是他的姐姐。过来哄哄他。”

他哭得更厉害了。海拉觉得他是故意哭给她看的。索尔的哭声弄得她脑子昏昏沉沉的,如果他不是她的弟弟,她发誓,她会把他扔给芬里尔做晚餐。她绞尽脑汁,她能挥动妙尔尼尔,她知道约顿海姆荒原上的每一条小径,她知道哪里的沼泽能淹没一个冰霜巨人,哪里的森林能吞没一整只军队,而哪里的温泉可以让她舒展身体。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哄她弟弟。

“我不会。”她叹息道,“别让我再听见他哭了,我怕我会忍不住掐死他。”

“你不会的。”弗丽嘉肯定道,“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,你是他的姐姐。你不会伤害他。”

“咱们等着瞧吧。只是别让我听他哭了。”

她整理好被索尔扯乱的头发,向她母亲躬身告辞。在她踏出雾之宫后,她仿佛还能听见索尔的哭声。

我从来不哭,她有点骄傲地想。她有骄傲的资本。

 

 

3,

 

奥丁和弗丽嘉巡视九界。他们离开的时候,海拉抱着索尔做最后的挣扎。“把他带走吧,母亲!” 她绝望地说,“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弄他。他哭起来的时候,连芬里尔都要逃得远远的。”她转向奥丁,“我要为您处理公务啊!”

索尔在她怀里扭动着,他又抓住海拉的长发,放在手里摆弄。

“他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。”弗丽嘉说,“要是不顺着他的心,哭声一定会传遍九界。”

“胡扯。”海拉冷漠地说,“我从不哭。”

弗丽嘉亲吻她和索尔的脸颊作为告别。奥丁也这么做了。“像个姐姐一样,”他说,“海拉。”

(我不想像一个姐姐,她想,我是阿斯加德的继承人)

天马拉着马车消失在云彩后面,海拉把自己的头发从索尔手中拽出来,“你敢,”她说,“如果你再拽我的头发,我就把你扔进彩虹桥,我不会管你被送到哪里去。”

她把他的手放在他自己金色的头颅上,“摸你自己的。”

索尔开始拽自己的头发。可他把自己拽疼了,于是又小声哭起来。海拉束手无策,她带着他回到自己的宫殿,哭声零零碎碎地洒了一路,只要有人经过,稍稍弯腰就能捡起几声,在冰冷的空气中顽强地存活着。海拉把索尔丢给内殿门口的巨狼,“他是你的了,”她说,“弄不死就行。”

她靠着芬里尔坐下来,开始处理政务。索尔踩在巨狼的前爪上,芬里尔露出爪子,索尔尖叫了一声。海拉恼火起来,“把爪子收回去!”她呵斥道,“你就不能用肉垫陪他玩吗?”

芬里尔委屈地看了她一眼,把爪子收回去,让小王子玩弄它的皮毛和肉垫。但索尔很快便厌倦了芬里尔的爪子。他抓着它的长毛爬上它的背,再从上面滑下来。每次他成功落地,都要发出一声类似庆贺的声音。海拉换了个位置——他太吵了。但很快索尔又爬上去,“海……”他叫她,“海——”

“姐姐。”海拉说。

“海——”

“姐姐,我是你姐姐。”

他顺着芬里尔光滑的皮毛滑下来,带起的气流卷走几页羊皮纸。“海——”

海拉拎着他的衣领,放到一边,“别烦我。”

索尔不再理她。他又开始孜孜不倦地玩着滑梯游戏。海拉只听见咯咯的笑声,她觉得烦,又觉得比哭声好。第三百七十二次索尔滑下来,海拉看着他又爬上去了。她推开文件,把裙子卷到膝盖上,也爬到芬里尔身上。索尔对她伸出手,“海——”

她把索尔挤到一边,学着索尔的样子滑下去——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玩的。她没掌握好平衡,从上面滚了下来,裙子掀到大腿根,头发糊住脸。索尔跟在她后面滑下来,更熟练更安全,他滑到她腿边,一把抱住她小腿。海拉忍住一脚把他踹开的冲动。

“海……”他口齿不清地叫她,“嗨啦……”

“你多大了?”海拉整理好裙子,把头发抿到耳后,“我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出生的了。我去约顿海姆的时候你还在母亲肚子里。说真的,你就不能一直待在里头吗?做个安安静静的乖孩子,可现在看看你给我惹得这些麻烦。”她看着年轻的王子,他的金发在烛光下异常明亮,她认出他的蓝眼睛,和弗丽嘉的一模一样。

索尔不明白她话语中的意思,他仅仅是冲她天真地一笑,爬进她怀里。他想抱住她,但他太小,胳膊太短,哪怕是一个女性纤细的腰身,他也无法环抱住。于是他抱住她的胳膊,把头埋在她胸前,“嗨啦。”

海拉不愿再纠正他,“还没有男人敢这么碰我。”她说,又皱皱鼻子,“你也算不上个男人。”

 

4,

 

索尔爱她宫殿里的一切,又或许只是小孩子的新奇。海拉摆脱幼龄已经很久了,就像她坚持认为自己从未哭过,而弗丽嘉记得她曾为了一把小刀哭了一晚上。索尔喜欢芬里尔,喜欢海拉的绿袍子和黑发,他最喜欢她的锤子。当他无数次尝试拔起它而未果后,他绝望地哭起来。海拉也很绝望,她采来了弗丽嘉宫殿里的美梦,依旧止不住她年幼的弟弟的哭泣。最后她想把他扔进——随便哪里,随便哪一个人。

“如果你再哭,”她抱着他穿梭在阿斯加德的宫殿里,学着母亲的样子笨拙地摇晃他,“你永远都举不起妙尔尼尔来。因为妙尔尼尔不会让一个爱哭鬼拥有它。”

“喵喵。”索尔抽抽鼻子,“喵喵。”

“好好好,”她说,“喵喵。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吗?奥丁啊,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有这么一个弟弟。你真的是奥丁的儿子吗?像你这样,以后恐怕只能去当女武神了。女武神,知道吗,跟你一样爱哭。要是你真当了女武神,你可千万别说你是我弟弟。真丢人。”

索尔抓着她的头发,逐渐停止了啜泣。海拉已经无所谓了,只要能让索尔停下哭泣,她倒是宁愿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给他。为了头发寻死觅活太幼稚了。索尔在她怀里动了动,然后用胳膊抱住她的脖子,“嗨啦。”

他委屈地叫她。

“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吧。”

他凑上来,贴在她脸颊上亲了她一下。海拉愣住了,“你怎么敢……”

但她没说出死亡女神的那种不容侵犯的气势。盘旋在她头上透明的幽灵没有跟上来,下午的阳光通过阳台流进来,映得索尔的金发如矮人最珍贵的黄金,索尔的蓝眼睛是彩虹桥下的海洋。他抱着她的脖子,在她脸颊上亲吻。海拉忘记把他丢下去了,而不远处就是露台。

“我说过,”她拧过脸,强硬地说,“除了奥丁,没有哪个男人敢……管他呢,好吧,管他呢,你赢了,你个小混蛋。”她摸摸自己的下巴,低下头让索尔贴着。索尔笑出来,他又亲吻她的脸颊。海拉也真正微笑起来,她自己都没有察觉。两个瓦尔基里路过,隔着柱子向她行礼。

“殿下。”金发的那个说道,“您似乎心情很好。”

“是吗?”她反问,“或许是我弟弟今天比较听话。”

“他喜欢您呢。”棕发的女神说。

她们两个告辞了。海拉抱着他走到露台上,有那么一瞬间她被索尔的金发闪到了眼睛。她第一次在真正地仔细打量她的弟弟,她意识到弗丽嘉如此宠爱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。在他不哭不闹的时候,他的确有讨人喜欢的天赋,更何况他是她见过的最可爱的男孩(事实上她除了索尔没见过其他小孩子,无论男女种族)。“索尔,”她叫她弟弟的名字,“索尔。”

她半个身子探出露台,他们身下是繁荣的神域,飞船在建筑间穿梭,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心血。她忽然喜欢他了,不需要什么理由,他是她唯一的弟弟。喜欢索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,一直都是,真正厌恶他则非常难。此后阿斯加德将见证这一点。“你看,”她轻声说,“这是我的国家。待我成为阿斯加德的国王后,待你长大后,我要你做我的行刑官,我给你王座下的第一个位置。我允许你拥有我的一切,我允许你得到我的宫殿,我的武器,我的军队。我会亲自教你怎么做一个战士。九界都会知晓你是海拉的弟弟,他们听闻你之姓名如听闻我,他们在你脚下颤抖如在死亡面前臣服。”

她看向遥远的海域,天与海交融成一条白色的线,她听见海洋坠下的哗哗水声,芬里尔在宫殿中低吼,“索尔,我愿你如我一般果断坚决,不要像父亲那样懦弱不前;我愿你在战场上无人能敌;我愿你渴望战斗永不止息;我愿你不惧死亡,因为我就是死亡本身。”

索尔打了个呵欠,他已经不哭了,而是抱着他姐姐的脖子,在海风和阳光中睡过去。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去,但这无所谓,因为她会等他长大了再重复一遍,她会亲手教导他。海拉撩开他的金发,擦干他脸上黏糊糊的眼泪,亲吻他的额头。

 

 

5,

 

阿斯加德的大王子作为奥丁的头生子长大了。他一天天英俊强壮起来,阿斯加德没人能盖得住他的风头。他是勇士中最骁勇善战的那个,而有时有些过于热爱战争了(要在很久之后他才能慢慢改正,而在那时他已经失去了足够多的东西了)。奥丁把他绘上议事厅的壁画,那里曾是大片的空白。索尔问过原因,众神之父说,我的孩子,我在等你填补这些空白。

他和洛基填满了这些空白。

索尔得到了闪电宫(他不知道它在此之前叫什么名字,他仅仅是会召唤雷电,于是他取名为闪电宫),妙尔尼尔,他统领军队,他仅仅坐在奥丁之下。他和洛基站在王宫的露台上向下看,“你说,”索尔道,“我们谁能成为国王?”

他倚在栏杆上,半个身子探出去,乌鸦停在他的肩膀上,微风亲吻他眉廓,披风猎猎作响。洛基站在他身边,“我不知道,”他的弟弟阴郁地回答,“都有可能吧。”

索尔大笑地转过身来,拍拍他兄弟的肩膀,“我喜欢你的绿袍子,”他说,“我喜欢黑发。”

洛基冷漠地点点头。他知道索尔最近和阿莫拉打得火热。索尔看向海天交际的远方,他们两个具沉默下来,感受湿咸的海风。索尔只记得洛基很小的时候就和他一起长大了,他不记得在此之前的事情了。但他也认为没必要记得那么小时候的事情。弗丽嘉说他小时候太爱哭了,他可不这么觉得。

“您记错啦,”他在弗丽嘉脚边抗议道,“我不可能哭的。”

没人记得在此之前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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