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热

【邪瓶】断章 拾玖

吴邪把他的腿又放下去,自己去洗了毛巾,拿回来捂在腿上,一点点清洗伤口,又是抹药,本是春天冷的时候,倒出了一身汗,“我先给你上药,晚上再看看,实在不行就去医院。”

抬头一看,张起灵已经睡过去了。他好笑着摇头,拿被子把人一裹,又把人上上下下摸了个遍,找出几道小伤,照样包扎了。那人歪着头没有反应,但他知道要是一有风吹草动,张起灵定是第一个跳起来的,骨子里刻下的警觉抹不掉。可能只有昏迷能让他沉睡下去。

也不是,他想,这人连昏迷都带着警觉,因为独来独往,没人看着后背,什么都得自己扛,是保护自己,也是折磨自己。

他踮着脚从沙发前走开,想着先做点饭吃,结果一开冰箱门发现什么都没有。四下一找,只在张起灵的行李包中找到了几包压缩饼干。他苦着脸吃了几个,决定出去买菜。出门时果然在正屋的桌子上找到了张纸条,用子不语压着,上头字体遒劲有力,一笔一划都干脆利落,他念了一遍,进山,三日。下头居然还写了日期,他一算,刚好三天。

张起灵不知道他哪天回来,留个条子也是以防万一,不过是兑现那时候的约定。他在心里一根根算着每天抽了几根烟,想可不能如实说了。

吴邪本是抱着必然失望的心思做一个注定要夭折的约定的,他知道张起灵这个人,要走的时候别说口头上的一个不痛不痒的约定,就算歃血为盟都拦不住他的脚。可能他这些年见过的假面太多,出尔反尔背后插刀之事不在少数,他也早习惯了事不做绝。哪想到张起灵不但当了真,还真做了。他就觉得有些受宠若惊,能让张家族长报告行踪,他吴邪也是脸大。可能他对张起灵的心思,张起灵对他也有,凡事未挑明的时候,无非相互试探,示好不过底线,也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。吴邪就有些怪自己,这几年愈发畏首畏尾,要是搁在以前,早就追上去,凭一腔欢喜和热血,便觉得动情者无罪。

要戒烟,他出门的时候想,一定要戒烟。

 

 

19

 

张起灵醒的时候,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,只闻见一阵香味。衣服搭在旁边,他收拾好自己走出去,外屋亮着灯,吴邪坐在桌子边逗猫,弯着腰,百般讨好换不来回应,他也不气馁,再接再厉,也摸也亲,脸颊贴脸颊,嘴唇咬咬它耳朵。见他出来了,就仰头一笑。

“诶,”吴邪说,“你醒啦。喝粥吗?加了紫菜跟虾米,可好喝了。在锅里温着,自己盛。”

他转身去盛了粥,里头还温着几碟菜。两个月没正经吃过饭,闻见味道,饶是他都要流口水。吴邪手艺是他们三个人里最好的一个,他只会做点饿不死人的饭,不咸不淡,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,就跟他本人一样,这句话还是他偷听吴邪跟胖子嚼耳朵时听见的。

“刚要不是小花给我打电话,”吴邪说,“我都不知道猫早就送到了。他说跟你联系,你也不理他,冷得很。又让我去镇上取了猫,你看它是不是又胖了?”

“手机没电了。”他看了看那猫,也觉得是胖了。

吴邪点头,“刚给你充上电。你瞧,这猫已经不愿意了。”

他停下筷子,看那猫一样,果然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,连他都不愿意搭理。他心生愧疚,就放了碗去抱它。它摊死在他膝盖上,就连被挠肚子也没个表示。

“它保准以为你走了,再也不要他了。”吴邪说,“我都替他难受得慌。”

他垂下眼睛,没说话。因为真的太饿了,吴邪做的菜又太香,这话他又不知道怎么接。吴邪有一种本事,就是很容易唤起他的愧疚心。无论怎么说,他当初的确不想吴邪被牵扯进去,人生苦短,干点什么不好,偏偏插手这事。但又和他脱不开关系。吴邪说过他管得事多,墓里能救全要救,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,其实也不是这个理,他自己一个人行动惯了,所以什么事都得自己干。

但有人照看后背的感觉真的很好,他咬着筷子想,虽然他们迟早都会经历分别。这就是命运对他最残忍的地方,知道一个东西的好,再把那件东西从他身边拿走,和从一开始就不让他知道这件东西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。前头那个明显更难受一些,因为明明知道那好处,便生了独占的心,不想还回去。但到底他愿意要哪个,他也不知道,脑子转了一圈,眼睛又落在炒白菜上,想这么复杂的哲学问题还是留着晚上想吧,现在吃饭。

“不走。”他最后说,也不知道是对着那猫说的,还是对着吴邪。但很明显吴邪自觉把这句话当成对他说的了,当即眉眼弯起来,让人看了分外舒心,“那就不走。”

吴邪又停了一下,“其实我特别高兴,小哥,小张哥说你要回家的时候我高兴到都要跳起来。你还真留了条子,我也高兴。我这几个月抽烟都很少,真的很少,你要信我。”

小张哥,张起灵嚼着一块白菜叶,话多,当初该让他回乡。

一边也觉得高兴。

吴邪怕压到他伤口,就把猫从他腿上抱走,一边呼啦着毛,一边给他讲这几个月他们在南京和杭州的事。他自然记不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去过内蒙,要是让他亲自去看看找点记号说不定也能想起来,听雷倒是很像他在山里见过的一些东西,就听着。吴邪说到三叔时又气得牙根痒痒,末了说你知道吗,我觉得我又被坑了,你说他到底死没死,给我个信也好啊。

张起灵也不知道,但很快吴邪又高兴起来了,说管他娘的呢,见招拆招呗,现在有你跟胖子在怕什么,要不你说说你那个墓,事情办得怎么样?

他讲故事的本事不如吴邪好,一板一眼讲的都很平板,好在吴邪从来不嫌弃这个,似乎那人看来,自己只要肯开口讲话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。他看出吴邪关心黎簇的状况,最后提了一下,说他很会办事,就是下手太狠,不如你。

吴邪逗着猫,一个劲地唉声叹气,说这孩子也是被我坑了,就跟三叔当初坑我一样。这一下又打开了他的伤心事,开始揪着张起灵讲黎簇跟苏万,越讲越叹息,说我师父眼瞎但心亮,挑的徒弟都个顶个的好,教的也好,我就不行,当初一腔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,别人也得不了几分去。

他不接话,吴邪就抱了猫往椅子里舒服地倚着,翻他从北京带回来的那本子不语,翻了几页忽然一笑,说在北京就觉得眼熟,这书签是不是过年时候给你的那张糖纸啊?现在还留着没扔,有这么喜欢吗?

他犹豫了一下,说就是随手拿来用的。吴邪也不在意,转而给他讲刚才他去镇上取猫,店里有一只寄养的小猫,跟自家猫玩的很好,他觉得可爱,喂了它一点猫粮,走时后它就眼巴巴地瞅着他,让他差点迈不开腿。

张起灵说畜生比不得人,对它好一点,它就以为你能对它一直好下去。

吴邪就笑笑,说我要是喜欢什么,就一直对他好下去,多久都会等,多好都不嫌烦,你说是吧,小哥。

他装傻装聋装一颗心都溺死在白米粥里,偏偏吴邪还铁了心要下去捞,步步紧逼,话就摆在那里,还差一张纸的距离就捅破了,忽然就停下,让他心里一惊。他又想了会,觉得那层窗户纸还是不要戳破才好。他倒无所谓,吴邪拖家带口,他老是觉得会耽误了吴邪,又想到其实已经耽误了十年了。

“唔。”他含糊地说,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去刷碗,留吴邪一个人抱着猫孤零零地坐在那里。他就鬼迷心窍地回头看了一眼,吴邪正抬眼,也在看他,没什么表情,一双眼凌厉地很,像要把他心剜出来。他又吓了一跳,好在脸还是冷着的,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,就是心里揣着事,好比做贼心虚,怕眼神说话。他蹲在院子里的自来水管前接水,身后又有脚步声,吴邪握住他胳膊让他站起来,说没有让病号干活的道理,你去歇着,我来。

脸上又是一派春光,刚才的狠劲也不见了。

 

晚上他又给自己换了次药,吴邪在他自己那屋叮叮当当地不知道干什么,过一会就听见洗衣机嗡嗡转。他今天睡得够多了,现在也睡不着,又过了几分钟有人推了门钻进来,抱着枕头站在他床前,说被子上都沾了血,现在去洗了, 被面上也有,刚让我拆下来塞洗衣机里 ,能不能跟你凑合一晚。

他就往里靠靠,让吴邪上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#再有一章就完了吧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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